她本以為自己早已可以放下了這一切,太后的尊榮、人妻的貞潔、女人的矜持——但當(dāng)侯景一樁樁一件件,揭開她千瘡百孔的心時,卻還是會感到火辣辣的疼痛。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不甘,都在剎那間傾瀉而出,無聲地哭泣終于變成放肆的嚎啕。
侯景見狀,整個人卻如同被瞬間抽走了力氣,猛地松開了對她的鉗制,像泄了氣的皮球般,煩躁地一屁股坐在竹榻邊緣,滿臉憋悶與掃興。
“哭哭哭!就知道哭!”他粗聲粗氣地抱怨,仿佛她的眼淚是世上最敗興的東西,“真他娘的晦氣!”
裴青衣不知哭了多久,精舍內(nèi)外一片死寂,無人問津。在這醉仙樓里,一個妓女的哭聲,是最尋常也最不值錢的聲響,引不起好奇,更喚不來同情。
說來奇怪,好像自從年幼時入宮以后,她就沒有這樣放聲大哭過一次。即使先帝駕崩,得知噩耗以后,也只是無聲地落淚。哪怕在詔獄那樣暗無天日的地方,都沒有機(jī)會隨心所欲地大哭一場。
直到哭得精疲力竭,聲音沙啞,她才緩過氣來。平靜地注視著眼前垂落的紗帳,目光游離,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拆開了,就這么散落在竹榻上……
那是一種莫名的暢快。
侯景起初像個闖了禍的毛頭小子,坐在她身邊只覺得聒噪不安,就起身在房間里來來回回地踱步。待她終于力竭,哭聲漸歇,淚眼朦朧間,才發(fā)覺他不知何時已坐在書案前,仰頭望著天花板,百無聊賴。
她也懶得再攏那輕薄的紗衣,任由它半遮半掩地掛在身上,半裸著嬌軀,蓮步輕移動,飄到他身邊。
“為何……還不走?”聲音嘶啞得厲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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